那一个破碎的音节，几乎耗尽了赵江海残存的所有气力。他佝偻着背，仿佛那声应承抽走了支撑他脊梁的最后一丝力量。
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近乎虚脱的释然在他脸上交织，让他看起来苍老而脆弱。
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那气息带着尘埃和绝望的味道，强行压住胸腔内翻江倒海的情绪，抬起头，眼神复杂地看向林默，声音依旧嘶哑，却多了一丝认命后的平静，以及……一丝属于军人的最后倔强：
“林店长……我可以退位。”他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，“但我不能……不能代表所有人做这个决定。我手下的人，那些军官，那些士兵……他们需要知道真相，需要……一个交代。”
他顿了顿，眼神直视林默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坦率，“我会回去，跟他们说明一切。但在这之前……林默，我能知道吗？为什么？为什么是现在？为什么突然……有这样的想法？” 他无法理解，这个一直看似置身事外、只做交易的店主，为何突然要夺取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。
林默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，那层冰冷的算计似乎短暂褪去，露出底下更深沉、更难以言喻的东西。
他没有回避赵江海的目光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穿透绝望的奇异力量，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角落：
“我？”林默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破败的窝棚和灰暗的天空，投向某个遥远的、尚未被完全吞噬的地方，“只是不想看着这么多人……白白送死。不想看着我们最后一点火种，就这么……无声无息地熄灭了。”他收回目光，重新落在赵江海身上，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压迫，反而多了一种沉甸甸的、近乎悲悯的责任感，“更不想把我们的世界……就这么放弃了！”
“不想放弃……”赵江海喃喃重复着，浑浊的眼中第一次真正燃起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、名为希望的光芒。
这四个字，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在他枯竭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涟漪。这理由，简单，纯粹，却又重逾千钧，比他想象中任何关于权力或利益的争夺都更让他震撼，也更难以反驳。
那光芒闪烁了一下，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疑虑覆盖。赵江海抿了抿干裂的嘴唇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最后的试探：“你……就不怕？不怕这么多人……有反你之心？毕竟……你是在夺权！” 这是他作为前任领袖，最后的担忧，也是他对手下那些血性未泯的士兵们，最后一点责任。
“呵呵……”林默忽然笑了，那笑声很轻，却带着一种绝对的、令人心悸的自信，甚至还有一丝冰冷的讥诮。
他微微摇头，目光扫过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身影，扫过远处高墙上隐约可见的士兵轮廓，最后落回赵江海写满忧虑的脸上。
“反我？”林默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弧度，眼神锐利如鹰隼，“赵将军，你多虑了。人心向背，在生存面前，不值一提。况且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，“我自有办法。让他们明白，跟着我，才有活路。” 那“自有办法”四个字，轻飘飘的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让赵江海心中一凛。
他想起了林默那深不可测的实力，那些神奇的“技能”，还有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、足以支撑交易的庞大物资……也许，这个人真的拥有他所不了解的、足以慑服人心的手段。
看着林默那深不见底、毫无动摇的眼神，赵江海最后一丝疑虑也被碾碎了。他知道，反抗是徒劳的，甚至可能加速毁灭。
眼前这个人的意志，如同磐石基地外那坚固的城墙……不，比那更坚硬，更不可撼动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要吸进最后一口自由的空气，然后缓缓吐出，挺直了佝偻的脊背——这是他作为磐石基地最高指挥官，最后的姿态。他看向林默，眼神复杂，有无奈，有释然，也有一丝卸下千钧重担后的疲惫：
“好。”他沉声道，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些，“那……我们回去吧。回指挥部。”他目光投向那座象征着权力核心的沉重建筑，“我会……跟他们说明一切。”
说完，赵江海不再犹豫，他深深看了一眼林默，仿佛要将这个终结他时代的人刻进眼底，然后毅然转身，迈着沉重却不再虚浮的步伐，率先朝着指挥中心的方向走去。他的背影，在这一刻，竟有了一种悲壮的决绝。
林默站在原地，看着赵江海走向指挥中心的背影。阳光斜照，将赵江海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投射在满是污垢和裂纹的地面上，如同一个正在消散的旧日幽灵。
他的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彻底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平静和掌控。
他没有立刻跟上，而是微微侧头，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靠在墙边、因他们的出现而显得有些紧张的士兵。
林默的目光在其中一个年轻士兵脸上停留了一瞬——那士兵脸上沾着污迹，眼神疲惫却依然警惕，握着枪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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